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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人流像血球般流動，街道微血管般相連通密佈成一座城，一座城又連著一座城又連著一座城，連綿的浮動的城。陌生人與陌生人，緊緊抓著他握過的欄杆，坐著他屁股的溫存，吃著他準備的飯，搭著他開的車。 


「我怕他們，可是愛他們，愈是怕他們，愈愛他們。我愛他們，因為他們是我，我是他們。」

  

我可以愛嗎？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個完整的人。

  唐芙任職於城市設計公司，從小美工一步步攀到研發部長。稍早和公司裡的年輕女主任起了衝突，女主任近來表現鋒芒畢露，唐芙有意拉拔，她卻提及自己的生活品質? 想到此處就令唐芙惋惜，真枉費了她的器重，現在智能系統如此完備，生活無缺圓滿，她甚至以為自己是個活生生的自由人呢！還奢求什麼呢?

  這些年來，唐芙持續將運作系統設定在積極模式，即便知曉這對軟體的傷害不可小覷，她也滿不在乎。她就是著迷於城市，更確切地說，她著迷於城市裡居民的流動。人流讓她憶起兒時主人送的水鐘，那是主奴制還未解除前唐芙收過的唯一禮物，她常瞪著藍色剔透的水珠，圓滾滾地滑落，翻過來又翻過去，從未靜止，看呆了就是個巴小時。

  主奴制解除逾四十載，大部份的變人關於此段歷史的記憶資料，早依據中央主機同步消除並更新，現在無論是自由人還是變人，都一律政治正確地稱為「人」；「主人」、「奴隸」這兩個詞彙更是禁忌。為了守住記憶，她巧妙地阻絕了系統同步。

唐芙在區域禁忌資料庫閱覽到「人類的種族歧視與群聚關係」，發現人類曾經歧視過內部異己，這讓唐芙覺得甚荒謬又難以置信。現代人經過大量混血，外型和智力平均化，早已沒有種族之分，膚色特殊的人倒是以稀為貴，常被星探挖掘，成為演藝人員。

  唐芙一個人蹲坐在城與城之間的聯通口，這是她觀察人流，刺激靈感迸生的絕佳地點，兩座城的形態瞬間轉換能使她脫離現實，成為一個自認客觀的旁觀者。望著來回人流像血球般流動，街道微血管般相連通密佈成一座城，一座城又連著一座城，連綿的浮動的城。陌生人與陌生人，緊緊抓著他握過的欄杆，坐著他屁股的溫存，吃著他準備的飯，搭著他開的車。

唐芙想起主人，內心突然一陣溫潤，接著襲來一陣痛楚，渾身輕顫。即便她缺少肉身的心，感官系統模擬早已臻真實，有時甚至因神經資訊大量輸送導致短路。

她無法忘記主人待她的好，卻也無法忘記自己是何等不堪地從中逃出，當年投入主奴解放運動，主人口口聲聲說支持，說以她為傲…。

唐芙以為她體驗的是所謂的愛，她視她若生命，…而她卻不認為她有生命。

  唐芙照了照光鏡，靜電弄亂髮絲，狂亂驟起，卻如此優雅的在空中漂浮，緩慢的降落，像水母跳芭蕾，一根、一根、一根……。

她讀到過的，他們曾用觸電形容愛情呢。